我心頭仿佛有一塊塌陷了,淚水順著眼角流下。
「你怎麼能拿自己逼我……混賬……」
「晏無,你要好好地回來……我們還有以後。」
晏無眼睛亮了亮,他輕輕嗯了一聲。
9.
晏無走後,我去見了虞老將軍。
我把豐厚的嫁妝雙手奉上充作軍需,有了充足的銀錢供給,虞家軍迅速武裝了起來。
虞老將軍也投桃報李,允了我入軍營的要求。
我洗去脂粉,露出英氣的眉眼,臉上的斷眉更是為我添了幾分狠戾。
入營第一天,我撂倒了虎賁軍的精銳,一刀砍了讓我去嫁人的主將。
自此,虞家帳下多了個手拿白色骨刀,喜歡戳人眼球的女將軍。
又過了幾日,「我」的車駕大搖大擺出了邊關,滿城百姓都知道公主去和親了。
路上,忽遇沙匪搶劫,公主身死,嫁妝不翼而飛。
虞老將軍一邊向草原的其他部族大肆購買軍備,一邊瘋狂挑釁北狄。
北狄揮師南下,虞家軍又迅速後撤至西北。
一時間,京城門戶大開。
這些事情發生得太緊急,前後不過一個月。
京城終於慌了,但那些不通軍務的貴族老爺們隻覺得是虞家軍不堪一擊,他們還沒有意識到虞家叛變。
虞老將軍篤定京城那邊得不到真實的消息,便肆無忌憚地討要大筆軍費。
朝廷指望他擋住北狄,這次的軍費給得很迅速。
拿了軍費,虞家多少也得做出些抗擊北狄的樣子。
我帶著虎賁軍夜襲了北狄帥帳。
黑夜裡,北狄人慌亂地簇擁著他們的主帥遁逃。
我攥著骨刀,劈斷了敵人的彎刀,尖利的骨刺砍瓜切菜一般削爛了鐵制的甲胄。
手起刀落,人頭落地。
我眯了眯眼,遠遠望見了北狄主帥的身影。
我幼年跟隨晏無晝伏夜出,到處挖墳,練就了極好的夜視能力。
便是隻有點點星子的天色,萬物在我眼中也是纖毫畢現。
我縱馬拉弓,灰白的箭矢如流星般射出,直衝著北狄主帥後心而去。
骨箭射穿了半指厚的護心鏡,去勢不減,灰白的箭頭自胸前穿出。
洞穿心髒,氣絕當場。
我揮刀一指,朗聲大笑。
「北狄主帥已死,降者不殺!」
北狄人登時慌亂了起來,虎賁軍如惡狗撲食般撲殺殘軍。
此戰,大勝!
北狄主帥的屍體被當作勳章運回了軍營,我趁亂拔下了插在心口的骨箭,小心收好。
這是我拿晏無肋骨雕刻骨刀時,順手拿廢料做了支骨箭,唯有一支,我寶貝得緊。
這一戰,我揚名邊軍。
六軍皆聞,有位驍勇的女將軍,一箭驚鴻!
10.
虞老將軍將捷報送回上京,可等來的不是封賞,而是欽差攜細柳營支援。
我知道,皇帝做出這樣的決定,必然是因為陸九揚已經把虞家叛變的消息帶到了。
但是虞老將軍尚且不知,他以為自己把朝廷瞞得很好。
他甚至上書,請求太子巡邊,振奮軍心。
朝廷確實送來了太子,但卻是一顆人頭。
虞老將軍顫抖著接過了人頭,怒而揮刀砍了使臣腦袋。
帳下參謀七嘴八舌,皆是面帶驚惶。
沒了太子,他們就是師出無名的叛軍。
擁太子篡位,成了就是從龍之功。
臣子叛亂,成了那也是得位不正,遺臭萬年。
這是兩種完全不一樣的結局。
我懶懶地靠在椅背上,咧著嘴角笑出了聲。
虞老將軍忽然扭頭,定定望著我:「你笑什麼?」
我起身,坦然回望,眼中盛滿了算計和野心。
「諸位不會是叛黨,我就是你們的名。」
眾人目光悚然,他們面色猶疑。
「你終究是女子……」
我冷聲打斷:「諸位面前隻有兩條路,要麼自認叛亂,死後都上逆臣傳,要麼擁我為帝,我許各位從龍之功。」
我話音剛落,虎賁軍幾個副將都默默行至我身後,成拱衛之勢。
又有十餘人猶豫之後,亦是行至我身側。
一時間,帳內隱有兩兩對立之勢。
我繼續加碼:「您是我的外公,虞家依然是我的母家。」
末了,虞老將軍動了動蒼老混濁的眼珠,撩開袍子,遽然下跪。
「女帝萬歲,萬歲,萬萬歲!」
11.
朝廷下旨,虞家謀反,著細柳營平叛。
細柳營兵力不輸虞家,若是正面打,必是鏖戰,所以,我打算用些陰毒的法子。
我在細柳營駐軍的河流撒下大量屍毒,一夜之間屍毒蔓延,細柳營死傷過半。
我拎著骨刀,帶兵突襲,砍了細柳營主將的頭顱送回了上京。
我下令,虞家軍退守西北,縱北狄長驅直入,兵臨上京。
細柳營是王師,是朝廷最後一張底牌。
細柳營被屠,朝廷再無力抵擋北狄鐵騎。
上京城破,百官簇擁著幾位皇子倉皇南逃。
北狄沒捉住皇子,卻偏偏捉住了皇帝。
我知道,這是晏無的手筆。
晏無揣著我的半顆心,殺皇嗣不是難事兒,卻獨獨不敢動皇帝。
沒辦法,那畢竟是天道庇護的人皇,總歸還是要小心些。
雖不能親自動手弑君,但幫北狄生擒還是可以的。
虞老將軍問我何時稱帝。
我舉目南眺,啟唇吐出一個字。
「等。」
等晏無動手,等晏無為我的帝王路掃清所有障礙。
京城世族南逃,以秦嶺為界,立新君,改國號。
可這新君,卻怎麼都確定不下來。
幾位活著的皇子搶紅了眼,誰都想要坐上那把椅子,可誰都沒有絕對碾壓的實力。
而京城世族和江南豪紳的矛盾也越發嚴重,他們互相僵持,勉強維持和平。
偏偏這個時候,最有希望即位的那個皇子,死了。
死於一種奇毒。
緊接著,就是第二個皇子,同樣死於奇毒。
一時之間,人人自危。
活下來的皇子深感危急,幾乎是不約而同地發動政變。
他們不知道是誰下的毒,所以,就要趕在自己還活著的時候,殺死所有人。
這場政變倉促至極,也混亂至極。
不知哪裡出了岔子,諸皇子俱亡。
江南缟素,百官哭靈。
晏無功成身退,來西北尋我,帶著滿手人命。
我握著他骨節分明的手掌,笑道:「天道可是把這些人命都算我頭上了,我如今是個同室操戈的毒婦。」
晏無說:「你那個父皇還活著,他活一日,你就不是正統。」
我道:「那就看看民心所向吧。」
北狄在中原劫掠,江南視若無睹,百姓皆言亡國。
唯有西北,固若金湯。
虞家駐軍所在,一片安寧。
無數難民前來投效,他們跪在地上,聲聲泣血。
他們在祈求我這個女帝的庇佑。
江南,民心頓失;西北,民心所向。
12.
北狄吃不下整個北方,他們來使求和,同時攥著皇帝想要貢銀。
江南推了個宗室王爺做傀儡皇帝,實則是各世族相互制衡。
哪個世族都不願意拿著白花花的銀子去救他們的皇帝。
北狄使臣沒辦法,來了西北。
說來可笑,北狄是第一個承認我女帝身份的。
我召見了北狄使臣,我答應給銀子,但有一點條件。
北狄要給我帶來我那位父皇親筆寫下的禪位詔書,立我為君。
我和北狄拉扯了許久,終於談下了價碼。
詔書、玉璽,這兩個象徵著法統的東西,終於被我握在了手裡。
我帶著軍隊揮師南下,劍指江南。
踏入行宮之時,我的刀上沾滿了宗親的血。
眾臣不服,我把詔書和玉璽扔到了他們腦袋上。
我擦著長刀,緩緩道:「你是說,我父皇貪生怕死,所以才寫了這個詔書討好北狄?」
眾臣一張臉青青白白,「臣等不敢辱君。」
我道:「那這詔書,你們認不認?」
太史令顫顫巍巍,「公主不怕史書工筆說你篡位?」
我道:「千秋名聲這種東西,本宮不在意。就是不知道爾等是否願意做司馬遷了?」
眾臣聽罷,皆夾緊了雙腿,兩股戰戰。
我瞧著他們的慫樣子,忽然短促地笑了一聲。
晏無拍了拍我的腦袋,頗為寵溺地輕斥道:「錦檀,穩重些。」
13.
我沒有時間去跟這些世族做利益交換。
我選取了最簡單粗暴的方式,凡不稱臣者,抄家滅族。
有句話叫斬草除根,我深以為然。
虎賁軍滅族,先進宗祠,抄出族譜,對著族譜殺,連條狗都沒放過。
這些世族裡,我唯獨留下了延陵陸氏。
我召見了陸九揚, 他以為我舊情難忘。
我隻是笑了笑,「寬肩窄腰, 面容俊俏……晏無,你可滿意這副皮囊?」
晏無伸手, 生撕了陸九揚的皮。
翌日,我登基稱帝, 昭告天下, 立陸氏子為君後。
晏無頂著陸九揚的皮, 牽著我的手,與我同祭宗廟。
為君者,當恩威並施。
有人抄家在前, 又有陸家榮華在後。
世族從此,再也無法擰成一股繩。
而陸家, 也成為我壓制世族最鋒利的一把刀。
登基那一夜,也是洞房花燭。
我拉著活屍的手撒嬌:「不算弑母,我的娘親隻有你一個。」
「「我」晏無拍了拍我的腦袋, 無奈道:「以前挖墳的時候你就喜歡這麼幹,小財迷。」
我扒開晏無的衣服,露出塊壘分明的腹肌,用力把他推倒在榻上。
「世人汲汲營營, 無非錢權色三字,前二者我都有了, 現在, 我要你。」
晏無愣了愣, 緊接著他一把將我拽到身前。
他胸腔震動, 低沉的笑聲傾瀉而出。
「錦檀啊, 我是你的。」
紅燭帳暖, 被翻紅浪。
番外。
我登基之後,趁著剛搜刮完世族,國庫充裕, 立刻馬不停蹄地北伐。
一月三捷, 短短五年便收復中原,還於舊都。
道道捷報不僅徹底打碎了世族的反骨,也迎來了民心歸附。
從此,天下再無舊日君主, 隻尊女帝錦檀。
北狄節節敗退, 他們試圖拿我那位父皇的性命威脅我。
我讓人送了一封信過去。
虎賁軍於兩軍陣前,當著天下人的面, 大聲吼出信中內容:
「天子守國門,君王死社稷。」
聽聞我那位父皇當場就以頭搶地,大喊無顏面見祖宗。
最後, 連呼三聲:「孽女!孽女!孽女!」
之後, 便自戕身亡。
消息傳來的時候, 我下旨哀悼,停朝三日。
我披麻戴孝,跪在靈堂燒紙, 強迫自己裝孝子賢孫, 但又實在憋不住笑,面容扭曲,像被髒東西上了身。
晏無叫停了哀樂, 抖了抖雞皮疙瘩:「錦檀,別這樣,太嚇人了。」
我終是笑出了聲。
「人間的帝王……呵……草芥爾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