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微微垂眸，掩蓋眼底無盡的恨意。

「小姐說什麼，奴婢聽不懂。夫人說小姐善跳掌上舞，奴婢便找了個機會想讓小姐在世子面前露臉。」

 

李心柔見我一身華貴衣裳，姿態和言語卻極盡卑微。

 

全然沒有上一世的傲骨錚錚跟爭鋒相對。

 

不由傲然冷哼一聲，小聲嘀咕：

 

「我就知道老天不是什麼人都願意偏愛的，除非像我一般的命貴之人。」

 

我看著小姐雀躍表現的背影，勾唇一笑。

 

小姐被老爺夫人寵壞了。

 

從來不知在這個時代，妾通買賣，自甘為妾便是下賤。

 

為妾又在夫君友人面前表演，更會讓那些友人認為這是趙文端發出了換妾把玩的信號。

 

很快，透過密集的竹葉林，我瞧見小姐邁著三寸金蓮踩到宴會中央的長鼓上。

 

趙文端看見盛裝出席的小姐，隻驚訝了一瞬。

 

便在友人心照不宣的對看中莞爾一笑，欣賞起表演來。

 

我自小被爹娘賣進怡紅樓。

 

因姿容姣麗，被老鸨看中當成搖錢樹培養。

 

怡紅樓定位頗高，不讓凡夫俗子入內。

 

來來往往不是文人墨客，便是權貴高官。

 

這些人皆愛女子弱柳扶風的姿態。

 

若是加上踩著三寸金蓮嫋嫋娜娜的搖擺走姿，便更能受到他們的歡迎。

 

我望著小姐在長鼓上搖曳的舞姿，萬分感嘆。

 

不枉小姐早重生幾年，又是節食又是裹腳，花費好大一番力氣學舞，真真是學到了我上一世的精髓。

 

看著自己被故意喂胖，變得瑩潤不少的指節，再感受感受早早被放腳，不影響正常行走的雙腳。

 

我還真是感激小姐的提早重生呢。

 

12

 

那日過後。

 

小姐重新佔據了院子的主屋。

 

算著時間，她重復我上一世的事跡。

 

救下在花園散步，因踩中綠苔意外跌入湖中的老太太。

 

趙文端對此感激不已。

 

小姐想如我一般，讓趙文端設法將事跡傳遍京都。

 

以此來搏個美名向皇帝請封诰命。

 

不料被趙文端拒絕了。

 

「朝中事務繁多，聖上連世子夫人的诰命都還沒批下來。你一個妾室，我怎好再為你單獨請封。」

 

「我冒S救了老太太，這事感動天感動地，理應受到嘉獎，怎就不好為我單獨請封了？」

 

不管小姐如何遊說，趙文端就是不應口。

 

她早就受夠了府裡府外沒有正當身份出席宴會的痛苦。

 

有幾次她為炫耀自己才是趙文端心尖尖上的那人，非要跟我出去應酬。

 

結果不僅遭人白眼，還被一些直性子的正室夫人辱罵，直言：

 

「一個賤妾也敢跟正妻平起平坐，哪來的臉面！明日我便讓夫君參趙編修一本。寵妾滅妻、家風不正，不配入朝為官！」

 

小姐在宴席上受夠了氣。

 

一回來便叫人切了我爹的一根小指，逼問我：

 

「你上輩子到底使了什麼妖法讓世子爺心甘情願給你請封诰命？」

 

我裝作一副害怕不解的模樣。

 

心裡卻知道那個诰命並非趙文端為我請的。

 

當年趙文端獨寵我，小姐便使勁折騰我爹娘兄弟。

 

我弟弟便是差點被她叫人亂棍打S，然後草席一卷扔去了亂葬崗。

 

幸運的被我派去的人找到，這才撿回一條命。

 

後來弟弟無處可去，又深知平民百姓跟官宦人家掰手腕，無異於以卵擊石，便北上參軍想為自己也為我謀條出路。

 

最後北邊內亂平定。

 

弟弟以軍功換來了我的诰命，才讓我在府裡跟小姐平起平坐。

 

小姐在我這裡逼問不出答案。

 

見趙文端也不肯幫忙，竟自己找人在京都城中王婆賣瓜。

 

我聽到這消息時忍不住笑了。

 

小姐這是覺得這些事跡被眾人得知，便會有一冊诰命砸頭上了嗎？

 

就在所有人都在看笑話時。

 

小姐懷孕了。

 

讓我疑惑的是，趙文端聽聞小姐懷孕的消息後，跟前世我被診出喜脈的反應大不相同。

 

趙文端看起來對有了子嗣這事無動於衷。

 

連老太太都通過府中耳目隱隱聽說了什麼。

 

聽到夏果去報喜時，臉色不大好看。

 

13

 

「你瞧，我懷孕了。」

 

小姐趾高氣昂走到我跟前。

 

「別裝了，我知道你也重生了。」

 

「不過很可惜，誰叫我命貴連老天爺都要垂憐呢。這輩子我比你快了一步，前世你擁有的一切，現在都是我的了。」

 

「一時的正妻之位又如何，你注定要被我壓在腳下的。」

 

我深深看了小姐一眼，而後笑了，笑得漫不經心：

 

「哦？是嗎。」

 

我看著自命不凡，猶蒙在鼓裡的小姐，最後一次好心提醒道：

 

「小姐懷了身孕的消息傳出來，老太太他們可曾來看過小姐一次？」

 

我用手輕輕摸了摸小姐的肚子。

 

被她防備的一把拍開。

 

「你什麼意思？」

 

「小姐懷孕府中長輩們都沒甚反應呢，你確定肚子裡孩子真是世子的？」

 

我看向小姐已經怔愣住的面孔，輕笑道：

 

「小姐與世子爺在書房蒙眼玩情趣時，不妨摘開眼紗瞧瞧這孩子的親爹到底是誰。」

 

14

 

一道尖叫聲劃破天際，響徹雲霄。

 

一群衣冠不整的公子哥驚慌失措著從趙文端的書房中跑了出來。

 

我帶著拉攏到手的家丁靜靜看著小姐握著金簪從書房內追出來。

 

小姐半邊臉濺滿了鮮血，見到人就追，碰到人就捅。

 

「春桃，咱們上去幫忙嗎？」夏果小聲問我。

 

我搖搖頭。

 

大家各管各的仇。

 

在我看來李心柔雖不得好S。

 

趙文端跟這群衣冠禽獸也同樣罪有應得, 讓我感到惡心。

 

我幫他們做什麼。

 

最終李心柔捅S一人，捅傷五人。

 

因這事兒實在不光彩, 被捅傷的五個公子哥默不作聲將這口氣咽了下去。

 

被捅S的那人呢, 本就沒什麼本事, 又不受家裡重視才出來廝混, S後家裡竟也沒人追上府來討要說法。

 

趙家人本要將李心柔秘密處S, 以向受傷的客人告罪。

 

動手之前卻發現李心柔失蹤了。

 

他們不知道我把她藏了起來。

 

因為我想讓李心柔S，卻不想她以這種方式S。

 

經此一役, 趙文端安分了很長一段時間。

 

親生女兒被害成這樣，主母本要為女兒出頭。

 

不料夏果她娘拿著李老爺貪汙受賄、營黨結私的證據去了御史臺。

 

主母還沒出門, 宅子便被官兵圍了起來, 一大家人如下餃子般全都下了大獄。

 

隨後不久, 李老爺的罪狀被證實。

 

一家人砍的砍，賣的賣。

 

壓了我半輩子的吸血鬼爹娘跟兄長，在這場大清洗中失去了性命。

 

法場上的鮮血經過一夜暴雨的衝刷。

 

第二天天明便看不見昨日人頭簌簌落地的半點痕跡。

 

禍不及外嫁女。

 

名義上作為李家獨女的我, 依舊安然無恙待在榮國公府。

 

15

 

九月皇後千秋。

 

宮中設宴款待官員官眷。

 

我跟著趙文端進宮給皇後賀壽。

 

驚喜瞧見在北邊建立軍功，被皇帝封為永安候的弟弟也坐在席間。

 

然而在我跟弟弟暗地相互示意, 把酒言歡之時，一道尖銳的女聲將千秋宴和諧的氛圍打破。

 

「民女懇請陛下皇後娘娘做主！」

 

我晃了晃手中的酒杯, 淡然自若地看著李心柔的身影。

 

一番垂詢後。

 

帝後對視一眼。

 

「你是說如今趙愛卿身邊坐著的夫人是冒牌貨, 你才是真正的李心柔？」

 

「是！」

 

「趙愛卿，你是否認同這女子的說法？」

 

趙文端起身, 躬身答道：

 

「回稟陛下, 這女子名叫春桃，是臣的內子從李家帶來的陪嫁丫鬟。幾個月前因意外小產導致精神失常, 在府中無端傷人後又跑丟了。臣也不知她為何會出現在這，擾了陛下與皇後娘娘的雅興當真罪過，求陛下降罪。」

 

「你胡說！你胡說！我才不是春桃, 我是李心柔。」

 

李心柔在宴會上大叫起來。

 

皇帝見她果真如趙文端所說已經精神失常, 不想在皇後壽宴上尋人晦氣, 便揮揮手讓太監將人帶走。

 

「陛下, 小姐所言句句屬實。」

 

我在趙文端驚愕的目光中站起身來。

 

簡單將我與李心柔互換身份的事說出來，聽得席間眾人連連驚嘆。

 

趙文端是最愛玩弄別人的人, 此時方知自己竟然被兩個女人耍了，頓時滿臉鐵青。

 

皇帝撓了撓腦袋，有些不知該如何處理臣子的家務事。

 

「那你們待如何？」

 

「我與小姐身份互換, 如果身份明了，本該各歸各位。」

 

「對對對，各歸各位。我才是榮國公府的世子夫人！春桃才是低賤的陪嫁丫鬟！」

 

李心柔搖頭晃腦在一旁大聲附和。

 

我用帕子輕輕掩了下上勾的嘴角。

 

沒有提醒李心柔, 早在替嫁入府的那一刻, 我就以李心柔的名義叫人到李家拿了身契去官府消檔。

 

如今已是完完全全的自由身。

 

皇帝又問一直沉默不語，看起來氣得要厥過去的趙文端：

 

「愛卿以為呢？」

 

「一切全憑陛下做主。」

 

我與趙文端無夫妻之實, 又被消了奴契, 在皇帝的見證下恢復了自由身。

 

李心柔則被趙文端帶了回去。

 

趙文端還沒來得及折磨李心柔泄憤。

 

劊子手的鬼頭刀便悄悄在榮國公府的上空舉了起來。

 

趙文端的庶弟趙文誠大義滅親，同永安侯裡應外合，提供了榮國公在城外集結亂民意圖謀反的證據。

 

被人覬覦皇權的皇帝像隻被侵犯領地的巨龍。

 

頃刻間便讓那日和和氣氣處理臣子家務事的皇帝變了臉。

 

刑部接收到皇帝旨意，火速通過趙文誠和永安侯提供的書信、龍袍等證物核實了情況。

 

謀反的帽子就此結結實實扣在了榮國公的頭上。

 

「發什麼愣！趕緊把喜服穿上。」

 

「是已」趙文端、李心柔自然沒被放過, 跟隨李家人的腳印進入了法場。

 

16

 

「阿姐，終於結束了。」

 

「那些隨意擺弄我們命運的壞人都被我們趕跑了。」

 

已經成為朝中新貴的弟弟抱著我如釋重負道。

 

是啊，終於結束了。

 

（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