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拎著本命劍祭骨，朝床邊兩人走去。

 

裴若蘭來不及找衣服蔽身，就被我抹了脖子。

 

想要，就從閻王殿爬出來找我拿吧。

 

突如其來的變故不給常淵任何反應機會。

 

常淵堪堪找回一件外袍。

 

而我，目光落在他的小腹。

 

隨著玉石床碎裂，他原本在的位置出現了一柄利劍。

 

我神色不虞，抬手收回祭骨。

 

祭骨劍也為這次失誤感到遺憾，劍身發出嗡鳴，似是求我再給一次機會。

 

我看著閃身到十米外的常淵，他的法器已經提在手裡。

 

沒機會一擊命中了。

 

常淵瞪著眼睛，看著提劍索命的我，又撇了眼S不瞑目的裴若蘭。

 

「問桐，你瘋了！」

 

我微微勾唇，「你難不成和那些入道晚的小輩一樣，忘了我本來就是個瘋的？」

 

常淵終於想起，百年前，我可是一點就炸的主。

 

他馬上要和我結為道侶，卻又在我眼皮底下和女弟子混在一起，我發火是應當的。

 

他臉上露出愧疚之色，可愧疚中又帶了一絲惱怒。

 

裴若蘭已成我劍下亡魂，百年間他應是找不到這麼相似又這麼聽話的替身了。

 

「瘋子。」

 

【瘋子。】

 

元嬰修士交鋒隻需須臾，從裴若蘭斷氣到常淵罵我「瘋子」不過片刻。

 

那些文字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。

 

【女二就這麼水靈靈S了？】

 

【說S就S，怎麼感覺問桐像是知道裴若蘭會對她不利？】

 

【這不對吧，女二之後的戲份挺多的！她植入女主靈根後，怕男主後悔，還把女主容貌毀了呢。】

 

【要不是問桐有女主光環，被妖族收留，說不定裴若蘭真成最大贏家。】

 

我瞳孔微縮。

 

妖族？

 

今晚之事已經證實這些文字能通曉未來，如今人族妖族水火不容，若我真與妖族有染，修士這邊肯定容不下我。

 

文字也是這麼說的。

 

【還好後面常淵知道了自己心意，護著女主不被其他人欺負。】

 

我氣笑了。

 

要真如他們所說，常淵挖我靈根給裴若蘭，又由著裴若蘭毀我容貌，逼得我藏身妖族才保住性命。

 

所有災難都是他帶來的，我還要委身於他，尋求他的庇護，並愛上他。

 

那我還真是個瘋子。

 

常淵見我沒再有動作，微微放下心來。

 

事已至此，他反手掐了個訣，將裴若蘭的屍體焚燒幹淨。

 

如此果斷，全然看不出他和此女剛同赴巫山雲雨。

 

處理完一切，他蹙眉道：

 

「受此女蠱惑非我本意，妖女既已伏誅，你以後也別揪著此事不放。

 

「我們在一起百年有餘，我怎會對你不利。」

 

我心思一轉，上前捧住常淵白淨的臉頰。

 

「你知曉就好。」

 

6

 

裴若蘭的S沒掀起任何風浪。

 

常淵說她是妖族派來的奸細，那她就是。

 

眾人不但不懷疑，還要說常淵S得好。

 

畢竟卑劣的妖族，人人得而誅之。

 

但我可不認為，常淵就此老實了。

 

我知道恨一個人的感覺。

 

我S裴若蘭，非但不能S雞儆猴，還會惹常淵忌憚。

 

若常淵多長個心眼，也該離我遠遠的，瞧瞧我到底想做什麼。

 

可他很自信。

 

處理完裴若蘭的事後，他堵在我洞府門口。

 

「問桐，你斷了與我的傳音，看來之前那件事真的惹你傷心了。

 

「也怪我，一時不察被妖女趁虛而入，如今她已被我挫骨揚灰，你還有什麼不高興的？你是一峰之主，合該大氣些，別學那些小女兒作態。」

 

我臥在庭前桂花樹上，嘴裡含著幾朵花嚼得滿口生香。

 

這桂花樹吸納天地靈氣，長得比尋常榕樹還壯，要不是落在嫉妖如仇的浩然劍宗地盤，估計早就成精了。

 

還記得常淵剛來天樞峰的時候，見我和他年齡相近，便天天追在我屁股後面跑。

 

我招貓他逗狗，我偷靈草他放哨。

 

我去挑戰別家宗門，他狂奔回峰喊「不好啦！問桐師姐又被扣下了！」

 

大師姐還在的時候，常淵最喜歡說的話就是「一個師門，怎麼能出兩個極端」。

 

他說大師姐溫柔且強大。

 

他說我兇狠且狡詐。

 

然後喜提我一頓胖揍。

 

可就算鼻青臉腫，他還是喜歡跟我混在一起。

 

直到大師姐S後。

 

他依然喜歡和我在一起。

 

隻是他喜歡的事情更多了些，尤其是我當上峰主之後，他開始頻繁問我索要靈丹法器，甚至把目光投到我的乾坤袋裡來。

 

都說一將功成萬骨枯，放在修仙界也是同樣的道理。

 

一修士要走到渡劫期，少不得掏空無數天材地寶，踩著無數修士、妖獸的白骨往上爬。

 

東西給了他，我便沒得用。

 

在數次駁回他的要求後，他轉頭答應宗主，搬去了玄清峰。

 

我之前還不明白常淵什麼時候長出這麼大的氣性，如今被那些文字一點撥，倒是能猜出個一二。

 

他恨我手刃大師姐，卻拿我沒有辦法。

 

我們雖都是元嬰，但我悟性高，他的修為始終難以超越我。

 

更何況，作為峰主，我有諸多法寶護身，宗主動不了我，他也動不了我。

 

無論是他親口問我索要天材地寶，還是找裴若蘭當障眼法，本質就是想削弱我的能力。

 

若我沒有法寶傍身，再遇到月圓之日，身體不適，說不定常淵真能得手。

 

我又折下一枝桂花，朝著常淵的方向比劃，正想催動法力用這枝桂花偷襲常淵那張聒噪的嘴，誰知道常淵見我遲遲不理他，咬牙說出：

 

「問桐，雖然我做了錯事，但我對你的心是真的，你難道感受不到嗎？

 

「我承認，我的確怨過你，怨你冷心冷肺，眼都不眨的S了大師姐，可這麼年我不斷告訴你這不是你的錯，不光是在勸你，也是在勸我，是妖獸太奸猾，才害S了大師姐……」

 

常淵眼眸低垂，繼續道：「問桐，這些天我想清楚了，如今我們身邊隻剩彼此，我不能失去你。

 

「我今日就去上報宗主，你我將結為道侶，請各路道友前來見證。」

 

他話音剛落，我眼睛往上一撇，看到文字炸開了鍋。

 

【雖然劇情有些跑偏，但男主終於看清自己喜歡誰了！】

 

【啊啊啊啊啊，沒有開虐，直接進入追妻節奏？深得我心！】

 

【問題是，女主後期被虐到失憶才愛上的男主，現在女主心裡常淵頂多算個重要的師弟。】

 

【說真的，你們不覺得常淵人設有點崩嗎？不久前還想剝女主靈根給裴若蘭，怎麼就突然愛上了呢？】

 

【別提裴若蘭了，上次幸好打碼了，不然我得嚇得幾天睡不著。】

 

【雖說裴若蘭惡毒，但女主說S人就S人，也沒好到哪裡去吧。】

 

【呔！聖母哪裡走！】

 

……

 

不看那些插科打诨的話，他們說的問題也是我想知道的。

 

常淵怨我不是一兩天，沒道理在我斬S裴若蘭後突然想明白我才是他最愛的人。

 

縱使他的話裡有幾分真心，但我總覺得他有更大的欲望藏在那幾分真心後面。

 

闲來無事，陪他玩玩。

 

桂花枝在我指尖繞來繞去，最後我捏著它，笑眯眯打開洞府大門。

 

「說話算數。」

 

常淵手裡猝不及防被塞進一枝桂花，他先是愣了一下，然後露出一抹「意料之中」的神色。

 

「我就知道……」他說，「你百年不出宗門，偏偏因為裴若蘭發火動怒，我就知道你心裡有我。

 

「你且信我，這次不會讓你再等了，我這就去找宗主。」

 

7

 

常淵確實沒再給我畫餅。

 

因為宗主丹鶴子親自找上門來了。

 

他很早就步入了元嬰境，可到了元嬰後期遲遲難以破境。

 

看他年邁的模樣，約莫不過幾年，他的大限就快到了。

 

修士修仙都是奔著長生去的，但隻要飛升不成，總有壽元用盡的時候。

 

眼下他找到我，張口卻是來管我的家長裡短。

 

「問桐啊，你和常淵的事，依老夫之見，怕是不妥。」

 

我倒掛在樹上晃，逼得丹鶴子隻能抬起頭來看我。

 

他再次開口：「問桐啊，老夫的話你可聽清了？」

 

我腿一松，直直往地上墜去。

 

快落地的時候，我像隻鳥般輕盈地翻了個身，穩穩落地。

 

我歪著腦袋說：「老家伙又來壞我好事？」

 

我對丹鶴子一向這副嘴臉，曾經，師尊打了我好幾頓也沒能讓我改口。

 

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哪裡得罪了我。

 

我天資卓越，是弟子中的翹楚，他舍不得撵我走，頂多讓師尊把我好好關在天樞峰，眼不見為淨。

 

如今我當了峰主，他不是沒動過把我換下來的心思。

 

可惜，找來的家伙沒一個能打的。

 

換不下來我，就開始開始離間我和常淵。

 

也罷，常淵本就存了自己的心思，此事怨不得這老東西。

 

見我意味深長的盯著他，丹鶴子眼皮微微跳了跳。

 

他嘆口氣，擺出為我好的樣子說：「你和常淵一門所出，情同姐弟，何必非要成為一家人呢？」

 

我擰著眉頭，「有話直說！」

 

丹鶴子道：「老話說強扭的瓜不甜，常淵告知老夫與你結親之事時，並無歡欣之意，可見這並非他所願，你又何必抓著他不放呢？」

 

我滿不在乎：「姑奶奶我就喜歡吃不熟的瓜。」

 

見我軟的不吃，丹鶴子幹脆直接來硬的。

 

隻聽他話鋒一轉，「問桐，你悟性高，卻不通人情世故。

 

「老夫就直說了，你在這天樞峰孤苦一人，常淵可憐你沒人疼沒人愛，才動了娶你的念頭，你瞧自己這幅樣子，哪裡比得上我櫻兒半分！」

 

櫻兒？

 

我想起來了，丹鶴子雖喪妻，但他妻子確實給他留下了一個女兒。

 

好像叫丹櫻。

 

不過也停在金丹後期許久了，始終破不了境。

 

小姑娘喜歡常淵，這事整個浩然劍宗都知道。

 

原來老東西是給自己女兒當說客來了。

 

常淵昨日去丹鶴子屋內說要和我結為道侶，她怕不是為此事哭了一整天。

 

「問桐，老夫憐你是個孤女，才沒強行收回天樞峰。

 

「你好歹是我天樞峰的人，我的意思就是宗門的意思，我今日就是來告知你，你和常淵這事不成！」

 

說完，他一甩袖子，氣勢凜然。

 

「此事就此作罷，以後休要再提。」

 

我本來答應常淵結為道侶，不過是覺得有趣。

 

成不成的，沒所謂。

 

反正不耽誤我的事。

 

但突然有人跑來橫插一腳，倒動了我的反骨。

 

丹鶴子說完便要走，待他快出門時，我突然陰惻惻開口：

 

「老東西，真不識時務。

 

「你大限將至，我元嬰後期即將破境，丹櫻在我手下難過兩招，你以為你還能護她多久？

 

「現在與我結仇，是想讓她做第二個裴若蘭？」

 

修仙界強者為尊。

 

裴若蘭動了搶我靈根的心思，那她已有取S之道。

 

我一個元嬰老怪如果跟一個築基小兒講道理，才是最可笑的。

 

況且我從沒想遮掩裴若蘭的S因，丹鶴子稍微探查就能得知當晚是誰砸了常淵的洞府。

 

若有好管闲事者為裴若蘭鳴不平，來就是，我自會應戰。

 

大家都是元嬰後期，我威脅你，你又能奈我何？

 

丹櫻是丹鶴子的寶貝疙瘩。

 

聞言，他臉色黑成了一塊鍋底。

 

「問桐，你早晚遭報應！」

 

8

 

當晚，整個浩然劍宗都得到了宗主即將閉關的消息。

 

消息靈通的，知道丹鶴子從我天樞峰出來就閉關，明白他是在我這裡吃了虧。

 

外頭許多人在猜測，浩然劍宗是不是要變天了。

 

纏著我的字幕討論激烈。

 

【劇情怎麼跳到這裡來了？】

 

【整本書宗主隻閉關過這一次，一閉關女兒就出事，他一怒之下成功破境，出關後直接S去天樞峰剜了問桐雙眼。】

 

【我記得這段，是裴若蘭散播謠言，說丹櫻隕落和問桐有關，問桐被剜眼後元氣大傷，才讓常淵成功剝了靈根給裴若蘭。】

 

【唉，原書隻說女主性格古怪，一堆人天天想要她命，不瘋已經很棒了。】

 

【可裴若蘭已經下線了，也沒人會造謠了呀。】

 

【所以劇情自動修正，宗主主動找上門和女主結仇了……】

 

【啊！意思是就算問桐察覺到有人對她不利，有意識自救，但還是逃不過被剜眼剝靈根？】

 

【畢竟一切都為劇情服務嘛，女主不被虐，磨掉她張揚的性子，男主又怎麼會悔悟追妻呢？】

 

我面無表情地看著文字一行行飄過。

 

剜眼。

 

剝靈根。

 

是我注定的下場？

 

我抬眼看向漆黑夜空。

 

若這是天道的安排，那我不從。

 

9

 

外人不知道丹鶴子在我這兒吃了什麼虧，但常淵是清楚的。

 

想來丹鶴子先是勸過常淵不成，才找到我這兒來的。

 

令我意外的是，在丹鶴子閉關後，常淵為了丹櫻找上我。

 

先是裴若蘭，後是丹櫻，常淵真不愧是迷倒萬千女修士的「暖男」。

 

他來找我的理由也很簡單。

 

「問桐，丹櫻仙子對我一腔赤誠，宗主對我又有知遇之恩，我實在不忍心見丹櫻仙子日日以淚洗面。」

 

「宗主此次元嬰破大乘甚是兇險，萬一宗主渡劫不成，我又難以回應她，那丹櫻仙子就真的無依無靠了。」

 

我掏掏耳朵。

 

我現在耐心消耗得快，常淵兩句話說不到重點，我就聽不下去。

 

常淵同我在一起百餘年，自然察覺到了我的情緒變化。

 

趁我忍不了把他趕出去前，他趕緊道：

 

「我們馬上就要結為道侶，你不如趁此機會搬到玄清峰，將天樞峰做人情讓給丹櫻仙子。

 

「這樣，既能緩和你與宗主的矛盾，又給丹櫻仙子一個容身之所，豈不是兩全其美。」

 

我沉默了。

 

文字也沉默了。

 

常淵見我不語，上前攬住我。

 

「問桐，我很是懷念以前大家在一起的日子，如今我的玄清峰冷冷清清，你來陪我，不好嗎？」

 

我反問他：「既然如此，你回天樞峰豈不更好？把你玄清峰讓給丹櫻。」

 

他下意識反駁：「這怎麼行，我娶你便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……」

 

常淵後半句沒說出口，我一掌拍在他心口，逼得他不得不掏出靈符護體。

 

外人總說天樞峰的問桐一言不合就翻臉，常淵算是體會到了。

 

「你發什麼瘋！」

 

我召出祭骨劍，朝常淵勾勾手指。

 

「想要天樞峰，那你就是來踢館的。

 

「既然是踢館的，就得按規矩來，你贏了，天樞峰歸你，我滾蛋。」

 

常淵氣的面色鐵青。

 

「宗主說的沒錯，你就是個冷心冷肺的白眼狼，百年情誼也不能換你讓步分毫。

 

「如此看來，丹櫻仙子溫柔善良，比你強上百倍不止，我何苦心疼你形單影隻，真是自作多情！」

 

常淵罵罵咧咧地走了。

 

我撇撇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