全盛時期的山神哪是他們能擋得住的。

 

這是他們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。

 

「不對！這不是那隻小妖怪！」

 

山羊胡完全沒了剛剛的狂妄。

 

「小的們有眼不識泰山，衝撞了姑奶奶，求姑奶奶大慈大悲放小的一馬，」

 

我歪著頭瞧他。

 

「可是，你們那隻箭也沒打算放過老婆婆。

 

「不是嗎？」

 

我廢掉他們一身法力。

 

有一身降妖除魔的本事，不守護百姓安寧，反而用來鑽營取利，為禍蒼生，何其可憎。

 

既然來到我飛龍山，那就別走了。

 

他們被我捆成團，丟給了槐樹精。

 

槐樹精得了新玩具，開心的像個孩子，歡天喜地的伸出枝條把他們抱起來拋上拋下。

 

山林裡充滿了快樂的氣氛。

 

32

 

我得去趟京城。

 

老婦說她看到一行人把邊敘帶走了。

 

言語中還提到了邊尚書和邊夫人。

 

本想反抗的邊敘無奈放下手裡的銀槍，任那些人捆上馬車。

 

老丞相這件事果然沒那麼容易了結。

 

可麻煩總是一個接一個。

 

老丞相作為皇帝身邊的紅人，突然暴斃惹得皇帝發了滔天怒火。

 

整個監天司傾巢而出，圍剿我和邊敘。

 

現在他們以邊敘爹娘為質，逼邊敘回了京城。

 

為了找到我，他們決定放火燒山。

 

三百裡飛龍山，山中鳥獸數不勝數。

 

遣散鳥獸，安置精怪，收拾監天司。

 

監天司這群人相當狡猾，還想用二十年前讓我吃虧的方法再暗算我一次。

 

我管他好人壞人，全陪我山中精怪滅火栽樹去！

 

待我踏上京城的土地時，已是半月後。

 

京城那麼大，找一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。

 

有點麻煩。

 

不過也不會太麻煩就是了。

 

我尋了一處土地廟，召出此處土地公。

 

京城土地公瞧著是氣派些，他得知我要尋人，滿臉不情願。

 

「青璃山神，讓我們地仙給你找人也太大材小用了。」

 

話雖這麼說，他手上掐訣的動作倒是沒停.

 

突然，他定住了。

 

我趕忙問道：「可是找到邊敘了？」

 

土地公沒回話，然後像是不信邪一樣，又重新掐算一遍。

 

他面色有些難看。

 

「那個……我再確認一下啊，你找的人是在京城做官的邊家子弟，兵部尚書之子，前大理寺少卿邊敘對吧？」

 

見我狠狠點頭，土地公腦袋上浮出細密的汗珠。

 

他猶豫了半晌，「小老兒再多問一句，邊敘是你什麼人啊？」

 

「是我心上人。」

 

33

 

我從來不知道京城也會下那麼大的雨。

 

我慢慢往菜市口的方向走去。

 

腦袋裡，全是土地公的話。

 

「青璃山神，小老兒醜話先說在前頭，大家都是一路仙家，等下你情緒再如何失控，都不許在我地盤上發瘋。」

 

「唉……飛龍山的事情還不夠你忙嗎？怎麼會下山來動了凡心呢？不過你放心，大家都是一路仙家，我不會到處告狀的。」

 

「青璃山神，要不你先回去吧，凡人生命短短幾十載，對我們來說隻在須臾之間，何必大動幹戈去尋一個凡人呢？」

 

「別揪我胡子啊！我說還不行嗎！」

 

大涼前大理寺少卿邊敘，勾結妖物，殘害忠良。

 

凌遲一千五百刀。

 

以儆效尤。

 

一天三百刀，昨日才行刑完畢。

 

邊敘，這次是我來晚了。

 

34

 

皇帝不準任何人收邊敘的屍骨。

 

行刑中，為邊敘說話的人，都被壓到了大牢。

 

理由是為「奸賊」開脫，就是對大涼不忠。

 

菜市口，不知是不是因為暴雨，顯得格外蕭瑟。

 

不見行人，不見商戶。

 

隻見一副骨架遠遠丟在那裡。

 

我活了那麼多年，第一次收斂心上人的屍骨。

 

第一次知道，原來人身上有兩百零六塊骨頭。

 

明明半月前還對我說「我在山下守著你」的人，怎麼轉眼間就再也不能喊我「小花」了。

 

為我尋回琉璃心，為我同白骨精做交易，為我隻身闖丞相府的邊敘，最後為我丟了性命。

 

我還想守他幾十年。

 

我的邊敘，他沒有下輩子了。

 

……

 

我將邊敘的屍骨守在袖裡乾坤，起身定定的看向宮城的方向。

 

宮城上的紫氣已經快淡到看不見了。

 

我見過許多朝代興衰。

 

老皇帝踩著兄弟屍骨上位，偏信佞臣、荒淫無度、迫害忠良。

 

明明是自己壞事做多了，怕惹妖物近身，偏偏借口為丞相伸冤，妄想血洗我飛龍山。

 

對待百姓這邊，聽不得百姓抱怨日子難過，朝廷無能，要用S雞儆猴的辦法堵住悠悠眾口。

 

惹得忠臣良將寒心，更失心於百姓。

 

大涼的日子，要到頭了。

 

土地公從青石板路的縫隙中鑽出來，瞧我站在雨中紋絲不動，急了。

 

「哎呦小姑奶奶哎，你趕緊走吧，那些官差聽說有人收了邊敘的邊敘的屍骨，正往這兒趕呢。

 

「到時候你是反抗還是不反抗？咱們都是一路的仙家，萬一你在我地盤上傷了人，你說我要不要去天庭告你？」

 

我慢悠悠回頭。

 

「土地老頭，我心上人在你的地盤S了。

 

「你賠給我。」

 

三日後。

 

我在飛龍山迎接了罵罵咧咧的土地公。

 

「人都給你帶出來了！

 

「邊家上下五十口現在隻剩十來個，其他的要麼自盡，要麼逃出京城不知蹤影。」

 

我問：「邊敘爹娘呢？」

 

土地公說：「他爹為了邊敘在朝堂上大罵皇帝昏庸，當天就被割了舌頭，不過還活著。

 

「他親娘比他爹好點，就是那雙眼哭瞎了，反正人我都給你安置在山腳下了，有你這個山神看顧，他們邊家後半輩子起碼能好好活著。」

 

邊敘為保護自己爹娘回京，我哪能讓他白S，邊家我會替他守好。

 

土地公臨走前有些憂心忡忡。

 

「青璃山神，你知道的，我們不能過多插手人間事。

 

「時代興衰都有自己的規律，我算過了，大涼國運雖頹，紫氣即散，但還能再撐五十年，你別因為一凡人造下孽債。

 

「咱們都是一路的仙家，我跟你說的你可要聽進去……哎哎哎，沒素質了，怎麼摁我頭，我自己會走！」

 

啰嗦老頭。

 

我當然知道這些。

 

我是山神，我還有山中百獸精怪，就算為了他們，我也不會去招惹天道規律。

 

可我心有不甘。

 

邊敘S時才二十五歲，大涼憑什麼能再活五十年。

 

35

 

二十五年後。

 

一支大軍從南邊上了飛龍山。

 

五萬精兵嚇得山中鳥獸四散逃竄，開了智的則主動回避，已經成精的悄悄混入其中。

 

上山時五萬人，翻過幾座山頭就變成了七萬人。

 

飛龍山深處常年大霧彌漫，大軍在山上的時候更甚，誰都看不清這山裡到底發生了什麼。

 

直到這隻七萬大軍從北邊下山，一路直搗京城。

 

大軍下山後，山中濃霧才漸漸散去，像是故意為大軍遮掩行蹤。

 

據說，領兵的是個女子，她簡直是將星下凡。

 

雖是一個邊陲小國北夏的公主，但她參與的戰事幾乎全勝，直接越過幾個兄弟，被擁立為皇太女。

 

她十五歲上戰場，短短十年，北夏逐步吞並鄰國，佔領資源後繼續往外擴張。

 

直至今日，北夏已經成了大涼的心腹大患。

 

可大涼已經沒有武將可用，被迫領兵的文官從沒上過戰場，隻會紙上談兵，被打的節節敗退。

 

但文官怕被治罪，幹脆假傳軍情，能拖一日是一日。

 

傳到大涼皇宮的軍情是：大涼一日往南推進五十裡，北夏被打的哭爹喊娘。

 

一千字的奏折，八百字是文官在吹噓自己多麼英勇無畏，剩下兩百字是在要軍餉。

 

所以六十多歲的大涼皇帝被北夏皇太女拽下床榻的時候，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。

 

大涼皇帝是被提到飛龍山來S的。

 

北夏皇太女一刀砍下大涼皇帝腦袋的時候，山間襲來的狂風直上雲霄，吹得天光大好。

 

百獸長嘯，百鳥爭鳴。

 

整座飛龍山似乎都在為大涼的覆滅而歡呼。

 

大涼人都說：

 

北夏的皇太女是天佑之子。

 

是上天派來解救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大涼百姓的。

 

一個朝代的末年，一定是最艱難的時候。

 

帝王不思朝政，朝堂奸佞橫行，貪官汙吏為了享樂一層層壓重賦稅。

 

恨不得把老百姓的皮肉拿來嚼。

 

這種情況下，誰來當皇帝他們已經無所謂了。

 

隻要能過上好日子，擁護你兩聲「天命之子」又如何。

 

北夏皇太女獨自進了飛龍山，說要朝拜此間山神。

 

等她到了山神廟，卻隻見一女子坐在山神像肩上。

 

那女子眉眼彎彎，拖著下巴問她：

 

「來者何人？」

 

36

 

皇太女將劍隨意一丟，我看到她持劍的手隻有四根手指。

 

她頗有氣勢，挑眉道：

 

「北夏，炎凌霄。」

 

「玉華洞，白升煙。」

 

我從自己塑像上跳下來。

 

裝不了一點，這塑像硌屁股。

 

我從袖子裡掏出兩顆桃，遞給炎凌霄。

 

「白姑姑，果然是你。」

 

炎凌霄翻了個白眼，「你早就去北夏看過我了，演什麼久別重逢。

 

「趕緊讓你那群山野精怪回山，老娘金庫都要被他們吃空了！」

 

我撇嘴，「用得著的時候喊人家勇猛衛士，用不著的時候就陰陽人家是飯桶。」

 

那些精怪心裡頭憋二十五年的氣了，當年皇帝讓監天司燒我飛龍山之時，他們就想打回去了。

 

一報還一報，誰也別說欺負誰。

 

炎凌霄不接我的茬。

 

我反而想跟她多聊聊。

 

「白姑姑，重新做人的感覺怎麼樣？」

 

聞言，她笑的肆意。

 

炎凌霄抬起頭往天上看。

 

「痛快！」

 

「當年天庭騙我、棄我，我偏要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做天子，受天道庇佑，讓他們奈我不得。」

 

說完，炎凌霄狠狠咬下一口桃子，汁水四濺。

 

「你這哪來的桃子？下山時候給我帶點，我拿給我那幾個副將嘗嘗。」

 

好家伙，連吃帶拿。

 

我幽幽道：「邊敘墳頭上的。」

 

炎凌霄咀嚼的動作頓住，咽也不是，吐也不是。

 

最後還是咽下去了。

 

她終於說了回人話：

 

「邊敘的事我聽說了，你如果怨我拿走他的來世，我也能理解……」

 

她話都沒說完，就被一個男聲打斷。

 

「青璃，你在哪裡？我的胳膊不見了，快幫我找找！」

 

隨著聲音由遠及近，一具骷髏從山神廟後面鑽出來。

 

他空洞洞的眼睛朝我們這裡看了一眼，頗有些不好意思。

 

「呀，來客啦，你們繼續聊，我去別處找找。」

 

炎凌霄表情寸寸破裂，「你在哪撿的小白骨精，修煉多久了？連自己胳膊都看不住，跟我當年比差遠了。」

 

我滿臉微笑看著骷髏跑遠。

 

「那是邊敘。」

 

37

 

邊敘被凌遲那年，我把他的屍骨帶回飛龍山。

 

尋了一塊風水寶地將其安葬。

 

巧的是，我把邊敘的骨頭從袖裡乾坤拿出來的時候，不小心帶出了白姑姑的小指。

 

等我在坑裡拼好邊敘的形狀，看著那塊多出來的小指陷入了沉思。

 

講道理，這兩個小指骨長得確實不一樣。

 

可我確實也分不清哪個是邊敘的，哪個是白姑姑的。

 

幹脆一塊給埋了。

 

後來我每天都在感謝自己的這個無心之舉。

 

千年白骨精的骨頭，蘊含了大量妖力。

 

再加上我選的這塊地實在適合修煉。

 

於是這個埋葬邊敘的坑坑，五年後種出了一隻白骨精（男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