用力地摔上門。
我坐在床頭發愣了很久。
耳邊傳來隔壁房間嬉嬉笑笑的聲音。
我聽到周稚雲問他,「我穿成這樣好看麼?你的襯衣我都可以當裙子了也。」
「欸,這隻玻璃貓好有新意啊,我看看啊——」
隨著一聲清脆的玻璃著地的聲音,玻璃貓碎成了無數的玻璃渣子。
她無辜的聲音響起,「季澤,我不小心打碎了……」
「沒什麼,隻是個無關緊要的東西。
無關緊要的東西?
那年他養了三年的小貓得了貓傳腹S了,他傷心了許久。
我比照著貓的樣子,用玻璃一塊一塊地貼著著做了好久,才做好了這隻玻璃貓。
「把它放在床前,就像是他透明的靈魂也在你身邊一樣!」
他在接過禮物的瞬間,突然間瞥見我大大小小被玻璃割傷的傷口,一下子紅了眼睛。
再抬眼時,他的眼淚如珠串。
「我發誓,我這輩子一定傾盡全力對你好!」
可現在,誓言紛飛。
就像是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,再難以找回了。
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走的。
早上下樓時,我驚訝地發現發小李敬禹的車停在了小區門口。
他搖下車窗,痞痞地笑了一下。
「看什麼呢,就你,上來。」
我隨即被逗笑了,自覺地坐到了後座。
他從盒子裡拿出了早餐,遞給了我。
「眼睛怎麼紅紅的,哭了?」
我隻是低頭吃著早餐,沒有回他。
他轉過頭來,「不就是個男人嘛,我賠你唄。」
我隨意白了他一眼。
畢竟這樣的玩笑,他已經開了很多次。
「少來。」
……
年底趕報表,我加班到很晚。
我在電梯間開始提前叫了滴滴,可是車子遲遲不到。
我有些沮喪地走到門口,突然看到了李敬禹。
他探出頭,「怎麼才下班啊,都等你好久了。」
我疑惑,這家伙今天是怎麼了?
撓著頭想了半天,「我是不是欠你錢了?」
他開著車,撲哧一聲笑了出來。
「早上不是說好要把我賠給你麼?這不是正在履約中麼?」
我轉頭看著窗外,「不用你賠,我沒事。」
他收斂起他吊兒郎當的表情,深深地從後視鏡看了我一眼。
「如果我說,我是認真的呢?」
「從前的每次借口玩笑的表白,都是認真的。」
我腦子嗡嗡作響,好似捅了馬蜂窩。
「隻不過你從前喜歡沈季澤,可是你們現在已經分手了。我想,我是不是也能有一次機會?」
許是看慣了他吊兒郎當的樣子。
突然正經起來的樣子,讓我無所適從。
我嘗試著像從前一般說他又在開玩笑。
可他率先打斷了我。
「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麼。你生日的那晚,你說你們分手了,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。」
車一停在小區門口,我便逃似的下了車,卻正好被一束車燈照花了眼。
緊接著,我的腿被車直挺挺地軋過,一陣劇痛席卷了全身。
我瞬間疼得蹲在了地上,再看腿上,已經滲出了鮮紅的血液,眼淚止不住地狂飆。
肇事司機下了車。
我在強光中盯了半天,才認出是周稚雲。
和沈季澤。
她假裝著急地上前,卻故意用細長的高跟鞋狠狠地踩在了我的手背上。
「啊,是馮竹漪啊!你怎麼從邊上突然竄出來啊,害我不小心撞到你了!大過年的,真晦氣……」
李敬禹連忙衝到我身邊,俯身抱起了我,「你開了車燈還看不到這麼大的人?那你的眼睛可是真的有點問題了。」
她開始著急了,「你這人素質怎麼這麼差!季澤,你會為我做證的是不是?」
李敬禹開始不耐煩,「行了行了,都有監控,有什麼話你留著監獄去說。」
周稚雲氣得狠了,「你才去監獄呢!你們一家都去監獄!」
7
我疼得暈了過去。
迷糊間隻聽見李敬禹慌張到失控的心跳聲。
醫生連夜給我安排了骨折手術,等我醒來之後,已經是深夜。
李敬禹就陪在我身邊。
我拿起手機,兩小時前沈季澤給我發了消息。
【你腿怎麼樣了?】
【嗯?】
一小時前他又發了:【就算是陌生人回個消息也不過分吧?】
我把手機倒扣放在床前,便迷迷糊糊又睡著了。
等我醒來的時候,沈季澤已經出現在了我的眼前。
他生硬地問我,「好點沒有?」
像是做任務。
我敷衍地回了句,「嗯。」
他站在我的床前。
「稚雲她……昨夜哭了一路。說她不是故意的。」
哦。
原來是替她說情來了。
「如果你是為了她,那大可不必。」
「因為——我並不打算放過她。」
他張了張口,想說些什麼,卻又咽了下去。
他給我倒了一杯水,「不然我今天留下照顧你吧。畢竟我生病的時候也是你照顧的我。」
我其實想說不用。
可我現在,確實需要有人幫我打飯。
李敬禹已經被我趕去上班了。
沈季澤笨手笨腳地扶我起來喝水,可我隻小喝了一口,便被燙麻了舌頭。
「啊,不好意思……我等涼了再給你。」
偏偏這時候主治醫生來查房,看到我床頭的水便變了臉色。
「誰給你倒的水?」
沈季澤皺著眉,「我……怎麼了?」
醫生大步流星地走來,「她骨折手術打了全麻,有一段時間需要禁食水。」
「況且,她前一個小時還在嘔吐。你不知道嗎?」
沈季澤被他責備的眼神看得愣了神,他轉頭問我。
「你剛剛吐了?」
我強撐著精神,「嘔吐的症狀已經消失了,我可以適當喝一點水。」
我拿起手機,備忘錄裡記載著我幾次測量的體溫。
「這是我昨晚到現在的體溫,醫生你幫我看看是不是正常的。」
他接過手機看了一下,很快便疑惑地問我。
「你學過醫?」
8
我並沒有學過。
隻是沈季澤生病的那段時間,我逼自己學會的這些。
他微怔在原地,眼神一時間變得復雜。
我想,他一定想起了,從前他生病的時候我幫他測量體溫的畫面。
等醫生走後,我與他之間變得沉默。
沉默到我開始懷疑,從前我們那些徹夜聊天是真的嗎?
半晌,他站了起來,「我去食堂幫你打飯吧。」
等他打完飯回來,我正掙扎著要去衛生間。
他笨拙地上前攙扶著我,卻沒用對力氣,我直接摔倒在地上,疼得我差點哭出聲。
「對不起,對不起……我……」
邊上病房的陪護大姐看不下去了,把我攙扶進了衛生間。
「小伙子,你沒照顧過人呀?」
他的臉一下子紅了。
等我上完衛生間回來,他已經支好了小桌板。
我坐在床沿看著,驚訝地發現他帶回來的菜裡有鱸魚。
而我對鱸魚過敏。
這些年,他對我到底了解過什麼呢?
與他戀愛的三年,我對他的喜好如數家珍,而他對我全然不知。
他站在邊上,不解地問。
「你怎麼不吃了?」
飯點時,李敬禹正好提著飯盒來看我。
他的眼睛瞥過桌上的東西,「鱸魚她吃不了啊,過敏呢。」
他不著聲色地把自己打的菜收了起來。
「我覺得你胃口不好,打了你愛吃的菜,你嘗嘗。」
他站直了身子看著沈季澤,一時火藥味濃厚。
「你知道馮竹漪喜歡吃什麼菜嗎?」
他啞然。
我與他的這段關系中,從來都是我照顧他的份。
就連他的朋友都笑稱我為「媽系女友」
我一門心思地照顧他,而他卻把這當成理所當然的事情,日子久了,甚至嫌我管束他太多。
我突然為自己感到不值。
其實,我並沒有那麼偉大,偉大到不需要回應。
我希望他也能記得我隨口提及的事情,能在生理期的時候照顧我,能讓我在生病的時候放心吃下他給的藥。
而在沈季澤身上,我從未得到過。
他呆站了許久,「對不起。」
「我從不知道……照顧人要費這麼多的心力,要注意這麼多的事情。」
「從前你把我照顧得太好了,我不需要去操心這些事情,所以我……就像是個白痴一樣。」
我靜靜地聽著,內心沒有一點波瀾。
「房子可以稍微再延我幾天麼?房租水電我照付。」
他微蹙了一下眉,「我說我對不起,我……」
「沒什麼好對不起的,我們隻是合租的陌生人而已。」
「你以後不要來了。」
9
我原以為在我下了逐客令後,他便不再來了。
他本就厭煩了我,何況現在。
可他卻天天出現在了醫院,陪著我打點滴,給我拿藥。
他開始學會怎麼看體溫計,也學會在我半夜起身的時候幫我披上外衣。
他甚至還會跟我主動說起最近發生的事情。
「你知道麼,我們小組長居然和她最討厭的實習生在一起了,真是驚呆了。」
「哇,今天運氣太好了,居然抽中一杯免單咖啡!」
……
我靜靜地聽著。
恍惚間,好像回到了他生病的那段日子。
那段時間他總是很焦慮,我不斷地分享生活中的事情來分散他的注意力。
一應一答,有說有笑。
這不就是從前我所向往的生活嗎?
可現在,他努力地找尋著話題,我也學起了他對我那樣敷衍,有時候幹脆不回復。
一報還一報。
大家兩不相欠。
10
我住了一周便出院了。
新房東給我打電話說,前一個租客已經退租了,明天就可以搬過來了。
我顧不上休息,便開始一點一點收拾東西。
沈季澤久久地站在門口,「你還病著,別收拾了吧?」
「我們繼續住下去也不是不可以。」
我搖了搖頭,「不了。」
畢竟我們隻會是陌生人了。
他著急地繞行到我的面前,「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?」
「那天我和她真的沒什麼,她的衣服湿了,我隻是把衣服借給她穿,第二天她就還給我了。」
「還有,我那天和她在車上隻是因為她說她要考駕照,有一個地方一直學不好,叫我教她一下而已,我和她……」
我打斷了她的話,「你和她怎麼樣都與我無關,不用說給我聽。」
他摁住我正在收拾衣服的手。
「我承認我一開始嫌你管我太多……你總是限制我,讓我感覺不自由,就連朋友們都在背後笑我找了個媽。」
「但是自從你生病後,我才知道照顧一個人有多累。我有時候在半夜醒來,會突然想起你今天有沒有吃藥,你會不會腿疼。」
「而你曾經一定也這麼想過。」
「對不起……求你給我個機會好麼?我會學著好好照顧你。」
我抬頭,正遇上他期盼的眼神。
不知怎的,我突然想起,那年他生了一場大病。
我沒日沒夜地守在他的身邊,眼睛恨不得長在他的身上。
我害怕失去他。
後面他出院了,我時刻關注著他的身體,對他的身子比對我的都上心。
我愣了一下,從什麼時候開始,我的世界裡已經全是他了?
我好像失去了自己。
我本該不必承受另一個人的悲歡喜樂。
也不該承擔起照顧他的重任。
可真的承擔起了,卻也變成了他的負擔。
他久久地看著我,眼眶慢慢紅了起來。
「別搬了吧,我不想和你分手了……」
我頓了一秒,便繼續收拾東西。
「我們剛戀愛的時候我就說過了,我對你說的話一直很認真,包括你說分手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