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到了車站外,我們才發現,什麼叫人間煉獄。
數不清的喪屍飛撲進人群,鮮血飛濺。
綠化帶已經被染成了紅色。
身後,斷了手腳的喪屍像巨型蜘蛛一樣貼著地面湧上來,轉眼被後面腿腳完好的喪屍踩在腳下。
我們隨掛在恬恬脖子上的手機環顧了一圈,越發覺得絕望。
直到視頻裡,一道灰白色的大門一閃而過。
那是...
「恬恬,快進商場倉庫,那裡開著!」
商場的門口已經湧進了無數喪屍,但偏僻的倉庫門此時因為一輛染血的手推車而無法關閉。
顯然,搬貨員在搬運的途中被感染了。
幾乎話音剛落,張子鈺就拽著恬恬跑過去。
他反應敏捷,抄起旁邊的滅火器照著喪屍猛地一砸,瞬間把喪屍砸得倒退四五步。
對,砸頭。
我們緊張得手都要摳破了。
趁著砸倒喪屍,張子鈺死死拉著恬恬就往商場裡跑。
斜裡突然衝出一隻喪屍,恬恬一縮,毛茸茸的兔子背包擋住了喪屍的利嘴,但也甩掉了脖子上掛著的手機。
手機向上掉在臺階上,我們隻看到喪屍的腳從鏡頭上跨過去,向恬恬的方向追過去。
遠處傳來尖叫和嘶吼。
一雙驚慌的皮鞋踩碎了鏡頭。
手機徹底黑屏。
「恬恬!」
我們叫出聲,卻被門外喪屍砸門的聲音嚇得連忙捂住嘴。
半晌,砸門的聲音消失了。
宿舍依舊一片寂靜。
門外,嘶吼和尖叫充斥著宿舍樓的每一個角落。
這不是電影,不是漫畫,也不是小說。
這些喪屍,在數秒前,還是活生生的人。
「這怎麼可能...」
是啊,這怎麼可能?
楊懷女朋友的聲音在發抖。
我的手在打顫。
我能感覺到,有一些隻屬於和平年代的東西,永遠地從我身上被剝離開來。
5.
不知過了多久,走廊傳來踉跄的腳步聲,然後隔壁進了人。
我們一個激靈,連忙幾步跑到陽臺,悄咪咪地伸著脖子呼喚。
「安安?綿綿?琴姐?是你們嗎?」
「是我。」
屋子裡傳來綿綿的聲音。
我們還沒來得及高興,就見綿綿舉著手臂,一步步走出了黑暗。
月光照在她的身上,我們看見,她手臂上有一個小傷口。
按理說這種小傷應該很快愈合,但綿綿的肌膚卻仿佛失去了凝血功能,鮮血直流。
我驚駭地退後了兩步。
她被咬了。
「阿婉,救救我...」
綿綿死死盯著我,她還穿著她極愛的水藍色洛麗塔,臉上的汗珠順著臉龐滑落。
她的眼睛充滿了血液。
帶病毒的血液已經開始湧上她的腦袋了。
我張了張嘴,卻發不出聲音。
來不及了。
歡姐和南南拉著我退後,到了綿綿夠不到的地方。
我們之間,已經拉開一道無形的鴻溝。
顯然我們的舉動刺痛了她,綿綿目露絕望。
一句「對不起」卻卡在喉嚨,怎麼也吐不出來。
「綿綿...」
她驀然低下頭。
良久,再抬頭時,又露出了我們熟悉的甜笑。
「那,能不能跟你們借點碘酒?」
我們連忙點頭,然後把碘酒遠遠的放在她的陽臺邊邊上。
「謝謝,以後有機會還你們。」
她搖著碘酒笑,月光下,捏著棕色瓶子的指甲微微發紫。
那之後,我們都保持沉默,開始忙碌。
被我們拽上來的女孩叫朗逸恩,我們分別給家裡打了電話,幸而父母都吃完飯遛完彎正在屋子裡休息,因此都沒有受到波及。
南南環顧一周,像想起來什麼似的一拍腦袋。
「對了,水!」
怎麼把這事忘了。
我們連忙找容器儲水,空著的水桶,洗臉盆,水瓶子,筆筒,甚至是塑料袋。我們還把零食都倒出來,在紙箱子裡鋪上塑料布灌滿水。
做完這些,我們又把所有工具充上電,把空床鋪推到門口,堵上防盜門,然後把所有東西全翻了一遍,找出能用的擺在中間的空地上,一個個篩選。
凌晨 2 點,我們拿出四六級用的收音機,一點點尋找外界的信號。
隔壁,傳來指甲撓牆的聲音。
樓下,已經沒有活人,隻有喪屍發出類似蝙蝠鳴叫的尖嘯。
凌晨 4 點,我忍不住了。
隔壁已經許久沒有聲音。
我扒著陽臺口,小心翼翼的探出點頭。
「那個,綿綿,你還...」
沒等我說完,就見一個水藍色的身影衝出陽臺,徑直掉在了樓下。
「砰」
軀體在草坪上抽搐了一兩下,手骨自肘部刺出。
「綿綿!」我尖叫出來。
「別看!」歡姐猛地捂住我的眼睛。
復又捂住我的嘴。
門外突然傳來喪屍的撞擊聲。
南南和朗逸恩死死盯著樓下。
水藍色的軀體很快被扭曲的喪屍淹沒。
「去翻翻儲藏櫃吧」
南南開口,聲音幹澀。
「...嗯。」
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,空氣幾乎凝成固體。
就在晨光微亮時,廣播裡終於傳來了斷斷續續的聲音。
咝咝啦啦,聽不完全,我們卻如獲至寶。
「新型....受災範圍....請...食物...保持安靜」
「幸存者....黃色旗幟....等....救援...喪屍...顏色不敏感....相信.....」
「黃色旗幟」。
捕捉到關鍵信息,我們趕緊翻找起來。
恬恬有一件明黃色的 T 恤,我有一件土黃色的風衣,南南有一件黃色內褲....這個算了。
歡姐最颯,她全是黑白灰,頂多加點迷彩,指望不上她。
我們把幾件衣服裁吧裁吧,然後掛在晾衣杆上,做成一面旗幟。
當我把旗子掛出去的時候,正巧對面也伸出一杆黃色的棋子。
我愣住了。
然後,視線裡,陸續地又有人出來掛旗。
一杆、兩杆、三杆....
很快,兩棟樓之間迎風飄滿了黃色的旗子。
我痴痴地發呆。
太陽從東方升起。
暖黃色的陽光與旗幟連成一片。
我第一次覺得黃色是這麼的好看。
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。
「....歡姐,你們快看」
好多人,都活了下來。
6.
自從第一天的暴亂過後,整個校園都安靜了許多。
宿舍樓下隻有喪屍還在徘徊,所有幸存者都貓在宿舍裡裝隱形,偶爾有兩個自恃武力過人的衝出去,我都能看見對面樓裡有好多人和我一樣,躲在陽臺後面悄摸摸的盯著瞅,默默給他們打勁兒。
不過羨慕歸羨慕,衝下去還是不敢的。
衝什麼衝,躲在宿舍啃零食不香嗎?
那天之後,我們就把所有零食集中盤點,結果不收不知道,從巧克力到燕麥片,從無骨雞爪到幹炸蠶蛹,隻有你想不到,沒有我們宿舍不敢吃。
我們悄悄算了一下,隻要減少活動,降低食量,這些零食的熱量完全能我們撐夠一年。
唯一的困難就是水。
不過幸而臨近冬天,在存水消耗完之後,我們或許可以儲存一些雪和冰來解渴。
而照歡姐爸媽從戰友那裡得到的消息來看,一年之內救援大概率是會到的。
「一年,加油!」
我們幾個裹著被子圍坐一圈,中間點著蠟燭,小聲地給對方鼓勁。
我們以為時光會就這樣平穩的過去,直到救援,但現實給我們上了一課。
晚上,我們接到歡姐爸媽的電話,兩位退伍兵對於歡姐鞭長莫及,就打算歸隊參與一線救援。
那天,歡姐背對著我們沉默了好一會。
回過頭來對我們笑:「我一直都以他們為驕傲。」
雖口上說著不擔心,但轉眼歡姐就病倒了。
這個往日不生病的女漢子一病起來就比常人嚴重幾分,我們找遍了藥箱,也沒能把她的燒退下去。
「這樣不行,我去隔壁宿舍看看吧。」
歡姐高燒了兩天,整個人迷迷糊糊,我咬咬牙,站起來道。
如果說這裡有人能安全到達隔壁,就隻有我了。
南南是個書呆子,跑八百都練了一個月才及格,朗逸恩就更別說了,碰見喪屍就全身凍結,出去了也隻能送菜。
說幹就幹。
我剛開始找武器,轉頭就被南南拉住了,她吭哧吭哧像個地鼠挖了半天,最後從書櫃和的縫隙裡揪出一個盒子。
我掀開蓋子,就與那個小疆 LOGO 大眼瞪小眼。
無!人!機!
我:.....
「南南!」
她憨憨一笑。
「就用過幾次讓我給忘了,要不是剛剛翻藥箱露出了盒子,我還想不起來呢,快謝我快謝我!」
我:「謝....謝特!」
你知不知道我剛剛做了多大的心理建設才準備好出去的!
「你個磨人的小妖精!」我氣得抱住南南的腦袋就是一陣磋磨,和逸恩一人架住南南的手臂就開始刑訊逼供。
「快,從實招來,你還有什麼驚喜是朕不知道的。」
「都拿出來吧,朕承受得住,你是不是還有空間?有靈泉能洗髓的那種?能帶我們飛升的那種?」
南南被我倆鬧得面紅耳赤,連忙往後躲。
「矜持矜持。」
矜持個屁,有了無人機,就到我們起飛的時刻了!
經過一番並不激烈的爭吵,我們給無人機命名為「大黃」。
然後大黃就吊著小籃子,籃子上貼著小紙條,搖搖晃晃得起飛了。
我們三顆腦袋湊在一起。
「大黃像是喝醉了一樣。」
「左左左,嘖,你這技術也不行啊。」
「哎,610 的變成喪屍了。」
「停,612 還有人。」
略過了 3 個寢室,我們終於找到第一個有人的宿舍。
透過鏡頭,我們能看到,宿舍裡 2 個女孩神情麻木坐著發呆。
手邊拿著一把刀,仿佛隨時準備撲殺衝進來的喪屍。
姿態僵硬,仿佛已經變成了兩座雕像。
我們鼻頭一酸,南南控制著大黃,讓小籃子在緊閉的陽臺門上禮貌地敲了敲。
「咚咚咚」
聽見聲音,兩個女孩嚇得一個激靈,猛地站起來。
她們警惕地環顧一圈,才發現是有無人機在陽臺懸空。
肉眼可見的,她們放松下來。
表情似是開心,又似是失望。
她們沒有靠近大黃,反而神情麻木地又坐了回去,重新拿起刀,又變成了兩座麻木的雕像。
一瞬間,我們就猜透了她們的想法。
氣氛瞬間沉重下來。
大黃一路敲過去,借藥的旅途比我們想象的更艱難。
有直接趕走的,有想搶走大黃的,有抱歉不能借的,也有避而不見的。
這場災難,仿佛把所有人的生氣、信任、熱情都奪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