釋迦抱著憐白走出內院。
我和莫漓來不及躲開,隻得尷尬地和她打了個照面。
「你們怎麼來了?」
釋迦僵硬地扯出一絲微笑。
我看著她懷裡臉色蒼白的憐白。
「還是先去我家說吧。」
釋迦猶豫了一下,還是點頭同意了。
16.
回到家裡。
釋迦把憐白輕輕地放到床上。
我把擱在床頭的半瓶金瘡藥遞給釋迦。
「多謝。」
釋迦接過藥瓶。
她揭開憐白的衣袖。
嫩藕似的一截胳膊上遍布青淤。
最嚴重處已然變成可怕的烏紫色。
慘不忍睹。
莫漓倒抽一口涼氣,憤憤道。
「棲梧下得手也太重了吧?」
釋迦把藥仔細地敷在憐白的淤傷處。
「打過他的,好像隻有阿漓一個。」
我笑著伸手揉揉莫漓的小腦袋。
莫漓癟癟嘴,訕訕道。
「可棲梧不也害得我屁股疼了好幾天嗎。」
我一噎。
釋迦抬頭看著我和莫漓。
她語氣帶著懇求。
「麻煩你照顧憐白幾天。」
「啊?那你幹嗎去?」
釋迦嘆了一口氣。
「我回去,和棲梧道歉。」
「可……」
我欲言又止。
釋迦起身,戀戀不舍地望著憐白。
「如果他醒了,你就說,是你把他帶回來的。」
「就……讓他討厭我這一次吧。」
釋迦的表情變得灰撲撲的。
她逃也似的快步離去。
「她和憐白……」
莫漓舔舔嘴唇,看著釋迦的背影。
「哦,我明白了!她是個渣鳥!」
小笨龍恍然大悟。
我啞然失笑,朝莫漓小屁股上拍了一下,嗔道。
「胡說什麼呢?」
「唔。」
莫漓揉著屁股,不滿地皺皺鼻子。
「娘子不要和她玩了,會學壞。」
我「撲哧」笑了。
曲指輕刮了一下莫漓的鼻尖。
「隻要阿漓一個。」
聞言,莫漓高興地撲過來。
摟住我的腰,噘嘴就要親親。
「娘子最好啦!」
「诶、诶……」
我朝後閃躲著。
莫漓還要說什麼。
床上的憐白卻悠悠地醒轉。
他撐起身子,茫然地環顧四周。
眼裡劃過一絲失落。
「小南走了嗎?」
「啊,那啥……」
我推開莫漓,有些心虛道。
「是我把你弄回來的。」
憐白微微一笑。
「小南讓你這樣和我說的吧?」
我臉一紅。
被拆穿了。
「你知道啊?」
憐白悵然輕嘆道。
「我一直給小南惹麻煩。」
見他如此失神,我不禁有些好奇。
「你和釋迦……」
憐白垂下精致好看的眉眼。
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溫暖、幸福的事情。
唇角不自覺地上揚。
「小南和我住在一個村子。」
「我天生白羽,又在孵出來沒多久S了妻子。」
「村裡人都說我命煞,不願與我過多親近。隻有小南,傻乎乎地,天天跑來找我。」
「幫我劈柴、打水,笑嘻嘻地纏著我,和我說這說那。」
「可是——」
憐白話鋒一轉。
他用力地抓了一下身下的床單。
那豔麗的笑容下藏著無限悲涼。
「後來,因為我的緣故,害得小南沒了母親。」
「呦,合著她就一美渣慘啊?」
莫漓小小地感嘆道。
憐白:……
淡淡地瞥了莫漓一眼後。
憐白輕聲地呢喃。
「是我髒,配不上小南。」
「诶?」
莫漓奇怪地看著憐白。
「你不挺白淨的啊,哪裡髒了?」
憐白咬緊了下唇,笑而不語。
「說了這麼多,休息一會兒吧。」
「好好養傷。」
我牽過莫漓的手,對憐白道。
拉著莫漓離開。
「你在屋外守著,我去找釋迦。」
我對莫漓道。
「眼下是先解決你的問題。」
「嗯。」
莫漓點點頭。
17.
找到釋迦的時候。
她正坐在城外一處山坡上。
身邊放著一壺清酒。
「你來了?」
釋迦回頭看著我。
「原來你也會跑到這一個人喝悶酒啊。」
我挨著她坐下,打趣道。
釋迦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。
「是不是棲梧把你趕出來了?」
釋迦低頭笑了一下。
「有時候,我真覺得自己挺沒用的。」
「眼看著最愛的人被傷害,我卻連為他反抗的勇氣都沒有。」
我看著釋迦。
月亮把她的眼睛照得亮晶晶的。
「哪有,你今天真的超勇的。」
「是嗎?」
釋迦仰頭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。
又拎起酒壺重新續上一杯。
「茯苓,你知道嗎?我有時候特羨慕你,真的。」
「族長的位置也好,心愛的人也罷,你總能輕而易舉地得到一切。」
「而我,卻什麼也留不住。」
我輕聲地說道。
「怎麼會留不住呢?」
「而且,我也很羨慕你呀。你很有才幹,比我強了不知道多少。」
「茯苓,你在講笑話嗎?」
釋迦捧腹大笑。
笑得眼淚都出來了。
「你會羨慕我?你說你會羨慕我?」
她翻來覆去地念叨著這幾句話。
我摁住釋迦的手,沉聲道。
「你醉了。」
釋迦懵懵懂懂地盯著我看了許久。
突然笑了。
她從腰間抽出一柄匕首。
舉到眼前,看著閃著寒光的刀刃。
「這匕首是我娘換了她祖傳的玉佩給我買的。」
「她很愛我,總盼著我有出息。」
「但我或許讓她失望了吧。」
我搖搖頭,懇切地看著她。
「你現在就很好,真的。」
「伯母會為你驕傲的。」
釋迦抿了一口酒。
「茯苓啊,你說我比你強。那你會讓我爬上更高的位置嗎?」
「比如說?」
「大將軍,或者別的。」
我沉默了。
「你一定不會。因為大將軍是你的姑母。有她的關系,你才能當上族長。」
釋迦放下酒杯,看著我。
她的眼神變得清亮無比。
「說吧,找我做什麼?」
「莫漓的堂兄反了。」
我小心翼翼地看著釋迦的神色。
她卻意外地平靜。
「哦,莫泠篡位,那是遲早的事情。」
「畢竟一個有才能的人久居人下,要說沒有一丁點兒反心,那是假的。」
我疑惑道。
「你認識莫泠?」
「也不能說是認識。他父親是上上任龍族君主,殘暴好戰,曾經想要發動戰爭一統三界。後來被莫漓父親推翻了暴政。」
「原來如此。」
我點點頭。
「靠莫漓一個人肯定奪不回他的王位。」
釋迦託腮望著遠處燈火點點的主城。
「你要是想幫他,就需要族印調兵。」
「這好辦。」
我笑了笑。
「明天我去老族長那把族印要過來。」
「祝你好運。」
釋迦說。
18.
第二天。
我趁老族長睡著。
偷偷地把族印從她床頭櫃裡翻出來。
拿到族印後。
我帶著莫漓,馬不停蹄地趕去軍營。
不料,在半道上。
我被釋迦帶著一隊官兵攔住了。
「罪人茯苓涉嫌謀害族長。事關重大,收監候審。」
我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。
「釋迦你別太離譜!什麼叫謀害族長?我離開的時候老族長還好好的哪。」
官兵給我和莫漓戴上手枷。
押著我倆去了地牢。
「怎麼回事啊?」
莫漓表情茫然。
我盯著前方釋迦的背影,咬牙切齒道。
「我被算計了。」
地牢裡暗無天日。
我愁眉苦臉地靠坐在牆角。
莫漓則抱膝坐在我身旁。
頭倚著我的肩膀。
我嘆了一口氣,悠悠道。
「得,都被反水了。合該咱倆是一對兒呢。」
莫漓被逗笑了。
我懊喪地垂下頭。
「娘子莫難過,阿漓吹泡泡給你看。」
我扭頭瞥了一眼身旁的小笨龍。
突然一下子就理解了釋迦看我的心情。
——蠢。
莫漓吹出一個又一個泡泡。
笨拙地討著我的開心。
我把莫漓摟進懷裡,低聲地喃喃。
「真傻……」
「唔。」
莫漓睜大眼睛,抬頭望著我。
「阿漓不傻。」
「嗯,不傻。阿漓是最聰明的龍。」
「娘子也是最聰明的鳳凰。」
莫漓親昵地蹭蹭我的臉頰。
也不知道究竟被關了多少天。
終於有一日。
一陣鎖鏈聲把我從夢中驚醒。
「誰!」
我立刻警覺起來。
「是我。」
來人穿著一件寬大的黑色鬥篷。
「棲梧?」
我疑惑地望著他。
「你怎麼來了?」
莫漓冷哼一聲。
「你不會也被關進來了吧?」
棲梧聲音很是無奈。
「我要是也被關進來,手裡還能有鑰匙?」
「也對。」
我撓了撓頭。
「那你是來……給我們送飯的?」
棲梧:……
「一座地牢裡能同時集齊臥龍鳳雛也是不容易。」
棲梧一邊說著,一邊走上前來替我們解開了手腳镣。
「釋迦稱帝了。」
棲梧淡淡道。
「啥?」
我瞠目結舌。
「她稱帝後第一件事,便是流放了我的母族。還命人劃破了我的臉,把我送到、送到那種地方……」
棲梧憤恨道。
「我一開始就知道她不是什麼好東西。」
我覺得有些抱歉。
「對不起啊,如果知道會這樣,我絕對不會把你送給釋迦。」
棲梧愣了一下。
他看著我,漸漸地紅了眼眶。
「什麼嘛,真是的。」
兜帽下,那張曾經精致、美麗的臉。
如今被劃下了數道醜陋的疤。
棲梧吸了吸鼻涕。
「你知道嗎?我挺恨你的。」
「但是……」
莫漓氣哼哼地抱住我。
動作間頗有些宣示主權的意味。
「诶诶,我還在這兒呢。」
「娘子隻能是我一個人的,你還是接著恨她吧。」
「莫漓!」
我故作生氣地瞪了他一眼。
棲梧酸溜溜道。
「別當著我的面打情罵俏啊。」
他把我和莫漓帶出地牢。
「釋迦當初是因為S了人才被追緝的。」
棲梧認真地看著我。
「如果她發現是我把你們放了出去,我肯定活不成了。」
「所以,我的意思是。」
「你要推翻她,替我報仇。」
他的語氣很是平淡。
像是在講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家事。
我鼻子驀地一酸。
「棲梧,謝謝你。」
我輕輕地抱了抱他。
「快走吧。」
棲梧不動聲色地推開我。
19.
我帶著莫漓逃出主城。
「咱接下來去哪兒?」
莫漓問道。
「能聯系到莫清嗎?」
莫漓搖了搖頭。
我不由得攥緊了他的手。
「走,我們先把莫清找到。」
和我想得不錯。
莫清被莫泠關押在水牢。
我打暈了看守的侍衛。
拿到鑰匙,打開了水牢的大門。
「哥!」
莫清哭著撲進莫漓的懷裡。
「你怎麼才來?」
莫漓輕輕地拍著莫清的背。
「小清乖,哥哥回來保護你。」
莫清臉上的灰塵被淚水衝成一道道的。
看上去有點兒滑稽。
「莫泠和釋迦是串通好的。」
莫清對我說道。
「那天你去找我哥,釋迦在外面等你,碰見了莫泠。他們聊了一會兒。」
「也許就是那個時候,莫泠把她策反的。」
我有點兒摸不著頭腦。
「莫泠策反她幹什麼?」
「他想像他爹那樣,一統三界。」
「豁。」
我不禁感嘆道。
「野心倒是不小。」